【苍竞】镜双颜
#occ注意#
#有私设,有点重口#
#只要我退出文圈,这个圈里就没有狗屎派#
华灯初上,苗王宫议事大殿,年近不惑的苗王子看着王座上的老苗王,对上那双冷冽的蓝色双眸,手中的剑险险握不住,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好像有些事情已经失去了掌控,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头了。
良久的沉默,无声所带来的压迫,使得逼宫的军士愈发心绪暴躁,隐隐有人已经按捺不住。
“不动手吗?”王座上的苍越孤鸣突然开口,低沉声音打破了大殿的寂静,在场众人无不紧张,握紧手中兵器,同时呼吸声都骤然变轻。所有人都在等着苗王子的回答,或者说命令。而苍越孤鸣在一句询问过后,将目光彻底锁定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看的手持长剑的人单膝跪地,才饶有兴趣一般的挑了挑眉,等着接下来事情发展。
“父王,只要……您写下禅位诏书,儿臣……保证您会安然无恙的!”急躁的语气,慌乱的神色,颤抖的手,苍越孤鸣都有些同情这个儿子,明明自己才是被逼宫的那个,怎么现在的情况倒像是反过来了,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是真如密报中所言,轻信了他人,才会选择这样漏洞百出的逼宫。苍越孤鸣不想杀死这个儿子,也不能把苗疆交给他,他开始思考这个一向老实本分的儿子,为何会选择这样一条愚蠢的路,手拍了拍王座的扶手,了然于心。
衣料摩挲间,七十岁的苍越孤鸣从王座上起身,手里拿着未曾加盖玺印的禅位诏书,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走到苗王子面前,弯腰抬手为这个儿子轻轻拭去了鬓边的一滴冷汗,然后把诏书狠狠的砸到了他的头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像是信号发出,铁军卫冲进大殿,两方人马冲突一触即发,苗王宫的普通侍卫拍马也追不上镇守万里边城多年的铁军卫。瘫在地上的苗王子看着大势已去,垂着头,心下却好像松了一口气,原来,叛逆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他下不去手弑父,也不知道如何同自己的父王斡旋,那双没有温度的蓝眸,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苗王子额前发丝遮盖了双眼,看不清神色。
“王子随孤王来,其他人……”苍越孤鸣没有说完,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儿子,等他起身,依旧垂着头跟在自己身后走出大殿。踏出殿门口,与风逍遥擦肩而过,视线相交默契不必言说。这场如同儿戏的逼宫在两个时辰不到,就消失于无声。
苗王子跟着苍越孤鸣走到一处内殿,没有匾额,也没有守卫,殿门口上了一道锁,锁链铁锈斑驳,应当是过了很久的年岁,才堆积下。
“你知道这里是曾经是什么地方吗?”苍越孤鸣借着夜色,指尖摸索着锁链,苍蓝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清澈,也失去了青年时的风采,如今快七十岁的苍越孤鸣,眼底沉淀了风霜、沧桑与日积月累的疲惫。
“儿臣不知道,但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冷宫。”苗王子望着苍越孤鸣的背影,繁重复杂的貂绒头饰,黑金暗纹藏金线的貂绒大氅,已经暮年的苗王身形还如同壮年挺拔。可现在,那道苗疆子民心中伟俊的身影、那倒无数场合出现都使人心安的身影,在皎皎月色下,微微晃动,苗王子想起来,今天似乎是十五月圆,下意识抬头望天,一轮月影刚好遮在云后,惴惴不安地收回视线。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身负三部镇国神功的苍越孤鸣一生几乎无病无灾,身强体健,王者君临天下的气质即使在古稀之年也没有消减过。这位手握皇权的苗王却怔怔看着镂空门窗内一片黑暗,周身的气息散开浓厚的悲伤,这悲伤也好似经年积攒,化都化不开。
“这里曾经是一处花园,后来才盖了这个内殿,而孤王的一生都锁在这个内殿中。”苍越孤鸣的声音 略显沙哑。
苗王子倏然抬头,瞠目结舌。
苍越孤鸣无视儿子的震惊,抬起手臂内力汇聚在指尖,脆弱的锁链轻飘飘的断开,落在地上,连声音都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推门的动作极轻,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呼吸的间隔几乎快要没有,因而,厚重木门响起的“吱呀”声音在此时是那么突兀,苗王子借着月光看见父亲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随即恢复正常。进门后,苍越孤鸣还不忘记回身关好殿门,苗王子看着自己父王亲自将殿内灯火点起,每个动作都比之前更加轻手轻脚。
视野明亮,苗王子才看清殿内的陈设,几乎被灰尘覆盖,屋内多是书籍,窗边软塌上一局残棋。就寝的床榻前被一块巨大的木板挡住,基本上遮了个严实,若不是刚才关门带起的风吹动床幔,他或许会以为只是一间书房。
“这是仿造孤王祖王叔在苗北的寝殿,由孤王亲手布置的。”苍越孤鸣看着满脸疑惑又不敢问的儿子,主动开口,声音恍惚幽远。
听到祖王叔,苗王子最先想到了自己那位逝世了二十年余年的祖王叔千雪孤鸣,游侠一样的行事风格,擅长药理,风风火火的不像王族之人。不过,父王的祖王叔……苗王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心下掀起一片惊涛骇浪,那个被钉在苗疆史书中的叛逆者,多智近妖甚至闻名九界的苗疆第一智者。
“你想的没错,孤王的祖王叔,就是北竞王竞日孤鸣,曾经九界顶尖智者之一。”苍越孤鸣绕过巨大的木板停在床榻与木板之间,苗王子跟过去,在看清床榻上的场景时瞳孔紧缩,一股凉意从脚心直逼头顶,突如其来的惊吓,让苗王子快步后退,不料却撞上了身后的的木板,光滑冰凉的感觉,他下意识回头,毫无防备又受了一回惊吓,整个人瘫在地上,原来那木板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射着床榻上的场景。苗王子僵硬着脖子看向自己的父王。苍越孤鸣已经坐在床榻上,退去了厚重的外袍,放在床头。
那是一架白骨,骨头上披着白色的貂绒,褐色衣袖半挽,斜倚着靠枕,不出意外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散架,已成白骨的手中握着一卷书,每个指节都分明,那本书也破旧的异常严重,垂下的骷髅头像是还在读书。另一只白骨手搭在覆盖着貂绒的下半身,貂绒下自然也是白骨嶙峋。
苗王子看着父王将自己的手放在没有持书的白骨上,深情的好似随时要吻上去一般。喉咙里的声音怎么都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的脸色惨白,这种场面怎么看都是惊悚到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内衫湿透了个遍,只希望能父亲出声证明一下他还活着。
也许是久久没有得到白骨的回应,苍越孤鸣看向那面巨大的镜子,苗王子目光也随之勉强的转过去,然后惊呆在原地。镜中的场景与镜外仿若人间地狱的两端,没有森森白骨,没有蒙尘的床榻,那斜倚在靠枕上的,是一位温文儒雅的青年,即便是低眉垂眼,也不难看出那人容貌的精致,这番姿态可以说是赏心悦目,正专心看着手上的书卷,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被人握在指尖。镜中,他的父亲不是朝堂上苍老的苗王,而是二十岁的样子,俊朗英气,剑眉星目,蓝色的眼睛清澈如水玉。
“他是孤王的祖王叔,你应该叫一声太叔叔。”那独属于父王的低沉嗓音响起,苗王子目光依然停留在镜子上,不敢回头,等着父亲接下来的话。
“孤王幼年和千雪王叔一起养在北竞王王府,由祖王叔亲自教养,所授兵法谋略,诗书学识皆为上乘。祖王叔当年金碑开局挑尽天下棋士,闻名苗疆。祖王叔身虚体弱,药不离手,但是即便如此,对孤王的要求,他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哪怕……孤王想要他整个人。孤王幼年常枕在祖王叔膝上,天真的以为一辈子都会在北竞王府,和祖王叔在一起,直到五十年前,九龙天书现世。”
苍越孤鸣为白骨掩了掩大氅,镜中苍狼为竞日孤鸣掩了掩披风,只有竞日孤鸣和白骨,自始至终没维持看书的姿势,因为他已经死去快四十年了。
“祖王叔蛰伏苗北三十年,意在王位,三十年隐忍,为祖王叔带上了一个摘不下来的面具,我、千雪王叔、金池姑娘都是他王权路上的牺牲品。设计九龙天书之局,杀死父王,血腥夺权,对孤王一路追杀等种种行为将孤王那前二十年的天真与……爱意击得粉碎。”
爱意?苗王子觉得今晚的三观被自己父王按在地上用全套皇室经天宝典轮了一遍。自己的父王对自己的太叔叔是那种感情,这个太叔叔还是苗疆史书上首屈一指的叛逆。
“北竞王府后花园,孤王与祖王叔最后的决战,原以为一剑之间,情仇尽空,未成想,孤王这位机关算尽的祖王叔直接传功给孤王,放弃王位,归隐深山了。哈!那时候,真气在经脉中对冲,孤王连一声祖王叔都喊不全,孤王想问他为什么,也没机会。他除了恭贺孤王登基,连个解释都没有,孤王与他十几年的点点滴滴,随着他的离开全部灰化。”
苍越孤鸣收回搭在白骨上的手,侧身以拥抱的方式环着那副骨架,不敢触碰,镜中的苍狼拥着竞日孤鸣,低头与他一起共读,白骨与竞日孤鸣不动如钟。
“孤王与千雪王叔失陷地门,祖王叔不知从哪个山头跑出来和大智慧打擂台,千雪王叔被元邪皇所伤,他就在崖底下把人捡回去救,苗疆对阵魔世,祖王叔拖着那个病弱身子在山中绕了十来圈,就为了给军师一个提点。”
苗王子回想起史书上的竞日孤鸣,篡位夺权,致使苗疆内乱,王族倾颓,生灵涂炭,其罪愆,万死难赎。父王口中的竞日孤鸣轻描淡写,却像是一个任性到家的人,表面上不择手段,巧取豪夺,一旦失去约束,整个人就跑了个没边。摊上这么个长辈,他有点心疼父王。
“孤王到底把人从深山老林里扒拉出来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祖王叔,为了这人,孤王结结实实挨了千雪王叔两巴掌,一巴掌是把人带回苗王宫险些引出乱子,一巴掌是到他死孤王都没放他离开。千雪王叔恨他,又舍不得的对他动手,孤王明明只是想留住自己的东西,却替他平白挨了两顿揍啊!竞日孤鸣先是拿走了孤王的一颗真心,又将孤王的一颗心捏碎在这王座上,最后连同王座和碎成渣的心脏丢给孤王,带走了孤王的一生。”
苍越孤鸣低头看着怀中白骨,四十年了,这副骨架也要留不住了,他也已经半身白骨了。镜中的苍狼埋首在竞日孤鸣的脖颈,亲昵缱绻。镜外双人,镜中双颜,跨越五十年的情仇纠葛,也将近尾声了。
“这王位填进了祖王叔的父母,孤王的父母,孤王的舅父与伯父,如今连孤王的儿子也要填进去了啊!”
苗王子双膝跪地,低俯着腰背,“儿臣知错了,父王,儿臣不该……不该如此大逆不道。父王……儿臣……”
“孤王知道你是轻信了手底下的谋士,现在估计军长已经解决了他。作为父亲,我原谅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作为苗王,孤王无法承认你这样的王储,明日即刻启程去苗北的封地,孤王会将王位留给你的儿子,出去吧!”
苍越孤鸣看着这个儿子浑浑噩噩走出内殿,殿外风逍遥带了亲卫已然等候许久,见到人就直接把腿软的王子半搀扶半拖拉带下去了 。风逍遥站在门外,合上殿门,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关于这两个人,谁都没有置喙的余地了。
他知道那面巨大的镜子上附加着大祭司忆无心亲自施加的术法,一留就是四十年,为年轻的苗王能永远在镜中拥抱他那残忍的爱人。
寝殿内烛影摇动,月色穿云而出,就像竞日孤鸣离开的那个晚上,苍狼枕着他的膝盖疲惫地睡过去,死死攥着他没有拿书的那只手,生怕醒过来人又跑没影了。竞日孤鸣当时怎么说来着?
“小苍狼啊!祖王叔守着你,睡吧。乖苍狼,小王不会走的,等你睡醒,小王这本书就看完了。”月光散在竞日孤鸣白瓷般的脸上,不似凡人,苍狼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睡醒后,他就只给自己留了个囫囵尸首,魂魄早跑没影了。